傅弘照例把手中的早餐匀给苏裕,他刚咽下油条,就又开始絮絮叨叨讲起来。苏裕寡言,但也是不是会应和他几句。
傅弘不在意,他知道苏裕的寡言出自于天性,而不是刻意。
“阿裕,今年校运会你报名参加吗?”
“不去。”
“去嘛去嘛!老班非要我报长跑,我不想一个人参加。阿裕你陪我一起呗。”
“我又不擅长跑步。”
“怎么会?我们从小到大不都是一直都这样跑跑闹闹过来的?”
“我不去,累。”
“阿裕!你忍心抛下我一个吗?你就忍心看我一个人在操场上像可怜的牛马一样吭哧吭哧地跑?”
“我忍心。你一个人做牛马就行了,别拉上我,”
“太没有良心了阿裕!你的心不会痛吗?”
“我没有良心。”两个人又开始推来推去打闹起来。
苏裕最后说:“到时候我给你做后勤行吧?终点线接你,给你拿水,拿毛巾,行不行?况且泰恒也参加长跑,你又不是一个人。”
“那能一样吗?泰恒他和我们不是一个班的。”傅弘这才说着,泰恒和文鹤就在转角冒出人来。
“说我呢?傅弘?”泰恒过来撞了一下傅弘肩膀,傅弘没反应过,给他撞一踉跄,顺势倒到苏裕那儿去。
苏裕先抗议:“干嘛啊。”
傅弘笑着揽过两个人:“我在说泰恒你也参加校运会长跑啊。”
“那当然,也不看你李哥是谁?”泰恒先装起来了,谁都看见他身后大尾巴翘上天了。
“得了吧,你就剩那点肌肉能用了,脑子不好就算了,要是连体能都不行,垃圾回收站都不知道怎么分类你了。”江文鹤一如既往地损人。
傅弘海特地凑上来:“那我呢那我呢?我好歹比泰恒强一点点吧?”
文鹤无语了一下:“你俩平分秋色,不分伯仲,就不要互相嘲笑了行吗?”
看到江文鹤还能这样损人,苏裕知道之前的事应该对文鹤没很大影响,便稍微安心一些。
傅弘便仰着头眯着眼表情夸张地来了一句:“诶!对味!爽了!”然后贱兮兮地乐呵。
苏裕抿了一下嘴,用控诉的眼神看向文鹤:“你干嘛奖励他?”
泰恒也来劲了,凑到傅弘面前:“不对!你要像我这样!诶呀~爽~~~~~~~”泰恒两双手像鸭子划水比划,身体扭得像个蛆,和傅弘撞在一起,表情那叫一个猥琐得不堪入目。爽字念得一波三折,听得人直刺挠。
苏裕和文鹤被惊得瞳孔直颤,不约而同退后几步假装起路人。
丢脸,太丢脸了。
“不对,是这样!爽啊!”
“切,你这一点也不够劲!看我,爽~~~耶~~~”
“啊,那个是嘉熠哥!”
“嘉熠哥!嘉熠哥!”
不远处准备走过来打招呼的陈嘉熠看到扭成两条蛆的两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停下了走近的脚步,微笑点头表示打过招呼了,然后毫不犹豫扭头和隔壁的人问候。
苏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傻人,傻子……有傻福……”
一点儿也不想陈嘉熠过来打招呼的文鹤扯出一个笑:“傻人丢人我享福。”
听到这儿苏裕都要佩服文鹤那超前的和解的精神状态了。
两个人闹够了,开始说起校运会的事情。苏裕跑不了长跑,但好歹还能上阵短跑和跳远。文鹤是真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份子,校运会这种事完全可以忽略他不计。
“没事儿,文鹤是我的专业后勤!到时候我上阵他加油,我下场他给我端茶倒水按摩……哎哟!文鹤你踢轻点!我残废了怎么办?我还要和傅弘在操场上一绝死战呢!”泰恒跳着脚说道。
“哼哼!泰恒,校运会操场上再见,我们是敌非友,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哼哼哼哼……”
“切,小样!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走在前面的苏裕没忍住,低声问文鹤:“你教他鹿死谁手这么复杂的词汇啊?”
“那不然呢?让他一天到晚嚷嚷着‘到时候是谁嫩死谁谁还莫个准啊’?听着像没文化大土鳖进城耍流氓似的,多掉价。”
“不是,他居然能掌握这么复杂的词汇……我很纳闷。”
“吹牛逼放狠话用的词他掌握得快,天生就是这块料吧。少管所青少年犯预备役没了他真的是一大损失。”
然后他们就聊到泰恒超绝0分作文——是上次月考的作文,要求根据时代发展和要求,结合社会贡献写我的梦想。泰恒不愧是泰恒,一出手把年级主任气得半死。要知有没有,还得看泰恒出手。
泰恒写我的梦想是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半个流氓,为什么是半个,因为他遵纪守法,因为他善!他只敢看到好看的女孩子吹口哨,保证不骚扰人家,不违法犯罪给警察叔叔制造麻烦。还有最多去抢小朋友买的方脆面里的小卡片,绝对不抢财物。并且立志活到九十九,年纪大了就到处给年轻人、小朋友乱说话,说完就补一句不听老头言吃亏在跟前。他会努力“贱行”,做一个对社会既没有用也没有害的人……
年级主任看完当场表示头很痛,把泰恒抓来一顿批评,表示我宁可你不写给个鸭蛋你,也不愿意看你写这些来伤害自己的眼睛。
泰恒铁骨铮铮,表示自己是个有原则有骨气的人,绝不交白卷,这可是态度问题、原则问题!
年级主任听完心更梗了,他要批泰恒试卷三年呢。
这张超绝0分作文也作为典型贴在榜上,给大家“鉴赏”。
文鹤自然也看过。满篇错字、用错成语先不提,文鹤看到泰恒前言不搭后语的文章里,夹着一段是这样写的:
“我的梦想还包括我的朋友们,希望他们成为有用的人,或者是成为他们想成为的人,然后我们还和现在一样常常联系……我要是吹口哨被人追着打,还能躲去他们家。抢小朋友卡片被小孩家长追上门,我就装傻,让他们给我证明我是个傻子……希望文鹤考上很好的大学,然后我去买鞭炮礼花,绕着村子从街头放到街尾,谁来恭喜文鹤我就给派个红包。我压岁钱不少,到时候找我妈再要点,给文鹤办个升学宴……希望苏裕变成大艺术家,然后我就拿着他的签名拍卖个几百万,就可以坐着山空(正确是:坐吃山空),可以接受媒体采访讲一讲我和艺术家当年的故事,苏裕得准备好封口费,不然我就说他十几岁尿床。希望傅弘变成大律师或者什么很厉害的公务员,反正就是很厉害的对了,以后来罩我……”
同学们都念着那篇作文起哄大笑,泰恒自己本人都不以为意甚至还带着一点自得地在笑。可是文鹤的眼睛像是被锁住,一直反复地看着那几行有关自己的文字。不知道看来多久,上课铃都敲响了,文鹤才收回目光。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他的名字和泰恒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榜上。
现在他们又聊到那篇0分作文。泰恒表示非常不服气,那是他呕心沥血之作,真情实感绝无掺假!绝对是年级主任不懂欣赏他的旷世才华。
傅弘这小子还一个劲地表示泰恒说得对啊,把泰恒都快鼓励飘了。文鹤损道:“得了吧,一个敢吹一个敢捧。傅弘语文作文58分,你作文0分,心里没点数吗?傅弘说啥你就信啊,信去呗,知道分数了还能吱声不?”
“什么?傅弘你语文作文58?你不厚道啊!”泰恒果然转而去“暴击”自己的好友。
“啧,唉呀!我这,小小,小小地发挥超常……”
“吃我一肘子!”
“呃!泰恒,你这是要谋杀啊!”傅弘打不过泰恒,躲到苏裕那垮着个哭脸:“苏裕,救救我!泰恒他丧尽天良丧心病狂,他对亲朋好友痛下杀手!”
“……你怎么觉得我会为了你去承担被泰恒揍的风险呢?泰恒,揍他丫的!”苏裕二话不说,把傅弘推了出去。
“包的!哼哼!”泰恒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脸。
“阿裕??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是应该说,‘没办法我也打不过泰恒你就自生自灭吧’吗?你怎么忍心把我推出去!阿裕!”傅弘一边控诉苏裕,一边躲泰恒的挠痒痒攻击。
苏裕一点都没觉得良心不安,甚至乐见其成。
最后还是文鹤拉走了泰恒:“行了差不多得了,打久了等下苏裕就要过来和傅弘给你整套混合双打了,先声明我可不帮你……傅弘你也别挑衅了,鬼脸拉得比辟邪鬼画符还抽象,让苏裕给你惯的。”
他们踩着预备铃在楼梯口分开,泰恒照例给文鹤塞了吃喝和一袋崭新的练习册,然后大摇大摆地去他的教室。
泰恒的个子窜得真快,校服袖子又短了。
文鹤看了一眼泰恒的背影,又想起泰恒0分作文,便将目光移去张贴榜那——泰恒的作文已经被下架了,只剩下年纪排名前十和年纪单科第一的表彰。自己的名字在理科综合排名第一、数理化单科第一,傅弘的名字在语文单科第一上。苏裕成绩平均且稳定,不会在榜上,而泰恒……
文鹤没再想下去,他匆匆步入教室,预备今天的学习和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