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士兵面对黑洞洞的火箭筒口,恐怕早已瘫软。
夏亚却连步速都未放缓,飞行喷射器的蓝焰在身后拉出一道冷光,他笃定了这来历不明的扎古没有胆量开火。
对方未追击受损的姆塞舰,也未补刀失去头部的丹宁机。此刻将炮口对准人类大小的目标,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虚张声势的恫吓。
——是为了保护联邦的军舰吗?
看穿对方软肋的夏亚并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哪怕猜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280扎古火箭筒并不是对人兵器,不是说无法造成伤害,而是这个攻击距离下人体目标太小了,虽然仍有一定风险,但在飞行喷射器的帮助下赤色彗星有不被击中的自信。
年轻飒爽的吉翁军少校,现在的夏亚·阿兹纳布尔字典中没有“被动”二字。
赤色彗星毫无惧色地扑向自己的MS,敌对扎古的炮口随之微调,场面一时诡异又滑稽——扎古的机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夏亚奔向驾驶舱,就算他进入了驾驶舱仍然不过是一发火箭弹的事情,情况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双方进行通信交涉才是可行之道。
自然,若这位大名鼎鼎的赤色彗星登上座驾后仍要上演一出极限反杀的戏码,零距离下的280扎古火箭筒也不是好看的。
哪怕会被愤怒的姆塞级主炮轰成渣,但同归于尽谁怕谁?
扎古头部独眼监视摄像机捕捉着这位吉翁战斗英雄的身姿,在他到达驾驶舱之际,竟出人意料的一脚蹬在舱门边,借着反作用力与飞行喷射器的推力如箭矢般朝着平行位置的另一处驾驶舱飞来。
“……!”
机师很快意识到了对方想要做什么,驾驶舱内传来警报声,下一刻,随着内部空气迅速向外泄漏,扎古的舱门被从外部打开了。
扎古在舱门附近有一个可以从外部开启的手动开关,这是为了防止内部机师昏迷的情况下,救援人员无法迅速开舱救人而设计的。
在实战中,处于运动状态下的MS也不可能会被敌人摸到驾驶舱前,即使靠近了,驾驶舱附近的传感器也能令机师及时发现目标再一巴掌拍死,像拍死一只蚊子那样……如果这样了还能被敌人摸进驾驶舱,那机师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么死的并不重要。
夏亚·阿兹纳布尔的字典里没有“被动”二字。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打着扭转困境的算盘,无论如何那都是吉翁军的MS,具备什么样的弱点与机能鲜有人比作为ACE(王牌)的夏亚更清楚。
扎古的驾驶舱门开启,夏亚银白色假面下露出玩味的微笑。
——接下来。
吉翁军MS的机师操作规范手册中有两条有趣的要求,其一是机师必须穿标准服,其二是机师必须配备手枪,有趣的并不是内容本身,而是机师们对这两条要求的态度。
宇宙殖民时代,个人航天服已经是很普遍的服装,因此被称作标准服,适用于广泛用途的宇宙作业之中。
MS机师用标准服则是考虑到机师可能会被抛出机体外或需要在宇宙空间中逃生,因此具备了一定的生命维持功能,如提供氧气供应和维持体温,确保机师在紧急情况下能够生存一段时间。
同时还具备着抗G力功能,帮助机师在MS进行高速机动或受到强烈加速度时,减轻对身体的影响,保护机师的生理机能。
至于防辐射、耐高温、抗拉扯这些基础功能就更不必多言。
唯一的问题就是谈不上什么舒适性,机师们普遍反应像是穿上了枷锁,手脚僵硬,尤其是裆部,被勒的太紧了。
越是出色的机师就越是讨厌标准服,随着宇宙空间作战的适应及肉体与反射神经增强,舒适性极差的标准服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若是人类能拥有一身耐得住绝对零度和高温的皮肤,他们宁可裸身上战场,不要一丝累赘。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被军国主义洗脑的家伙们认为,当需要用到标准服的时候,那便代表了自己的MS失去了继续作战能力。
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各个抢着以死殉国,机毁人亡。
配备手枪则单纯只是为了机师在失去MS后提供一点自保能力,虽说作用有限,可这一点又被许多狂热分子吹捧着拒绝投降,饮弹自尽什么的,被俘虏前不对着自己脑袋来一枪就不是响当当的吉翁军人,吓得不少年轻人因此对带枪进驾驶舱这件事感到抗拒,甚至觉得这很不吉利。
顺便一提,夏亚平时也不爱穿标准服,倒不是和那些白痴们一个想法,单纯只是对自己会活着回去这一点坚信不疑。
那么,驾驶舱里的这位又是哪一种?如果是前者的话可就省事不少,三流机师手忙脚乱之下或许连枪都掏不出来吧……
“喔。”
两把枪在狭小驾驶舱内对峙,扳机上的手指同样稳定。
那瞄准红色扎古的火箭筒也转移了目标,对准了姆塞级的舰桥,这种距离下就别妄想能够回避了,发射扳机就在机师的食指下方。
使用着吉翁军的泛用性兵器,穿着吉翁军的深色标准服,本以为好歹能一睹真容的赤色彗星,遗憾的发现对方头盔下面竟然还戴着宽大的飞行员墨镜。
——怎么会有人在头盔下面还戴东西的,不会咯着吗?
在头盔下面戴面具的男人颇为诧异,随后缓缓松开手指任由枪离手,以示自己没有攻击意图,只不过他背后瞄准驾驶舱的120扎古机枪毫无说服力。
在姆塞中弹后,搭载的MS部队便倾巢而出,此刻包括丹宁下士那台无头的扎古,共计5台MS-06扎古Ⅱ将萨拉米斯级团团围住,令舰内的联邦军官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夏亚·阿兹纳布尔并没有击沉这艘联邦军舰的意思,至少在他搞清楚这艘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之前。
来历不明的扎古机师显然也是如此,认出了夏亚的身份之后便打着俘获他的心思试图交涉脱险,要不然在赤色彗星靠近驾驶舱的时候就能用扎古那钢铁手腕将他拍成赤色肉饼。
正因为如此才令艺高人胆大的吉翁军少校有恃无恐。
夏亚轻点头盔侧面的通信模块,一根通讯线缆如银蛇般缓缓飘向机师。对方右手仍紧扣发射钮,左手则接住线缆插头。
米诺夫斯基粒子的电波干扰下,宇宙世纪最稳定的通信手段竟然是有线式。
“士兵,报告你的所属及长官,还有这艘联邦军舰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深沉的嗓音传递着吉翁少校那铿锵有力的威严质问,配上赤色彗星在战场双方都如日中天的赫赫威名,哪怕是官阶在夏亚之上的长官经此一问也不由心生胆怯。
明明是被枪指着的那一方,却拥有压倒性的气势。
“……”
然而这一番近乎恐吓的质问如泥牛入海,扎古机师持枪的那只手连抖都没抖一下,一时陷入了无人回应的尴尬境地。
夏亚丝毫不觉尴尬,见没能诓到对方也不怎么在意,继续侃侃而谈。
“现在是处于战争时期,这艘船正处于不该出现的位置,原本是可以不经警告直接击沉的。”
“……”
“为什么?为什么来到如同吉翁庭院般的这个地方,是怎么进来的,又为了什么?”
“……”
“怎么了,就算僵持到氧气耗尽,事情也不会得到丝毫进展,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夏亚基本可以确认是吉翁与联邦之间有什么勾结,这台扎古,这名士兵恐怕便是为这见不得光的任务保驾护航,又或许是吉翁军在执行什么伪装成联邦军的机密任务。无论内情如何,他都不打算击沉这艘船,为自己树立未知的敌人。
现在也只是在将对方逼到极限之前,尽可能盘问出或许对自己有利的情报,手上的牌越多越好,谁知道会在什么场合派上用场?
除非这位机师放弃了护卫任务和自己的小命,发起疯来开火再被周围的扎古们击毙,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有线通信中响起一声轻微的呼气声,夏亚则露出从容的微笑。
遇到这种被280扎古火箭筒指着都不带怕的人质,还能怎么办呢,把他崩了大家一起死呗?
那是过分年轻的声音,比夏亚预想中还要没有魄力,那声音只给出了一个名字,就令赤色彗星微微愣神陷入了思索。
「约翰·亚伯拉罕·雷比尔」
——是么,是这么一回事啊。
夏亚招手唤来部下,在宇宙环境下极为不便的与从驾驶舱内出来的吉翁士兵头盔碰头盔,看似滑稽又意外温馨的吉翁贴贴行为,只是为了满足标准服上集成的接触回路通信条件。
MS也是利用这一点在米诺夫斯基粒子干扰通信的环境下接触到彼此装甲,使用震波的方式来传导、对话,通常被称作接触通信。
接到命令,吉翁士兵驾驶着扎古接近萨拉米斯级的舰桥,使用头部主摄像机扫视确认了萨拉米斯级舰桥上的人员,的确有一位最近在吉翁公国被广大新闻媒体宣传的联邦军被俘将军的身影。
果然是恶心的政治交易,所以联邦的军舰会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吉翁腹地,将雷比尔放回去是打算求和吗?
如果只是一介士兵的话,面对此情此景或许会陷入强烈的愤怒与怀疑之中吧,付出了多少牺牲才换来吉翁如今的胜利,现在却遭到背叛眼睁睁看着敌方的将军就这样大摇大摆回家……
如果只是一介士兵的话,或许会这样想吧。
吉翁军少校思绪不消片刻便想到了雷比尔返回地球联邦后会产生几种不同的结果,无论哪一种,混乱的时代都将会到来,届时,名为夏亚·阿兹纳布尔的男人,将……
“安心好了,我会放过你们的。”
得到情报而心满意足的夏亚尚有心情宽慰这执行机密任务的士兵。
“那么,祝好运。”
夏亚目送着全速逃离远去的联邦军战舰,心想差点就把最棒的政治秀给糟蹋了。
只是当目光回到还在冒浓烟的姆塞级军舰时,不由心生些许无奈。
这可是刚提的新船啊。
算了,报告书就让德伦去写好了。
——
最初于U.C.0060年列装地球联邦军的萨拉米斯级轻巡洋舰并没有设计过可以容纳MS大小的格纳库,因此那台疑似协助者的扎古便停靠在军舰甲板上,只不过机师却始终没有前往军舰休息的意思。
军舰上的联邦军官们也顾不上疑惑为什么吉翁的MS会来帮助自己,先前被5台扎古包围,每一秒都当是最后一秒过的联邦军官在逃出生天后难以抑制的发出欢呼声。
舰桥上的指挥官也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本来就是深入敌后令全员提心吊胆,又遇到赤色彗星什么的真的对心脏不好。
雷比尔将军亦有空余打量舰桥上与联邦军官有着不同氛围的两男一女,将自己从牢狱之中救出,突出重围,恐怕那台救援己方的MS也与这些人有关联,对这种会改变了现代战争形式的兵器,他何止是印象深刻。
于公于私雷比尔终于有机会询问这伙人的身份。
“你们究竟是……”
三人之中性格最为跳脱的棕发青年抢在舰长邀功之前站了出来,犹如对白痴国王献媚的小丑弄臣那般,动作浮夸的脱帽行礼。
“「海克梅迪亚」货运,竭诚为您服务,将军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