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侍女来报,说有位叫贺文卿的来找她,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现在少夫人正在嘉乐堂招待着,请她过去。
秦思悦听了,高兴不已,连忙叫侍女前方带路。
脚还未踏进嘉乐堂,秦思悦就高声喊道“哥!星曦!”
贺文卿见到她更加地激动,直接一个箭步上去将她抱住,痛哭流涕道:“思悦呀!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一直躲在贺文卿背后的湛星曦也一把抱住秦思悦,哭喊着:“思悦姐姐~”
一时间,嘉乐堂充满了两人的哭声。
毕竟是在别人的家里,久哭不吉利,所以不过片刻,贺文卿就赶紧收敛哭声:“怎么也没料到,方山酒肆的老板居然是个好色之徒,他那善妒的婆娘更是歹毒,竟把你卖到那种地方!思悦,你有没有受伤呀?饿没饿着?他们有没有欺负你呀?”
秦思悦虽然也很想贺文卿和湛星曦他们,但她却觉得还不至于到见面就哭的地步,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人,她也只好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嘛。看,我好着呢!”
贺文卿还是不放心,围着她上下左右的检查,确定是真的没有伤疤才放下心来。
东方其里见状,明白他们好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贴己话想说,便找了个准备午膳的借口准备离开。
但是却被贺文卿给叫住。
他先是向东方其里道了几声谢,然后询问:“孟少夫人,听母亲说你要把秦思悦带走常住孟府?”
东方其里点头:“嗯”
贺文卿又询问秦思悦:“思悦,你愿意吗?”
秦思悦点头:“嗯”
得到了两人肯定的回答,贺文卿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心痛,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和秦思悦的脾气,他无法阻拦也不敢阻拦,只能劝慰自己道:“好,你同意就好。孟府比我家好,你终于能过个好日子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东方其里:“孟少夫人,思悦是我的妹妹,亲妹妹,她去哪里都是自由的,怎么可以用金钱来买卖她。我的母亲目光短浅,跟你们开了一个玩笑,让你们见笑了。其实昨晚你们离开之后她就意识到错误了,特意叫我今日来归还这银钱,还望孟府一定要收回去。”
东方其里知道这是贺文卿为了维护母亲体面而说的客套话,但她听着依然不悦,皱眉道:“我并未将秦思悦当做货物一样买过来,她依然是自由的,这一百两只是买个清静而已。收下吧,大家都安心。”
贺文卿虽然心中有愧,自然不敢还嘴,只是坚持要将钱还给东方其里。
东方其里心中有气,自然也不愿收这个钱:“这钱可不是我出的,你找我也没用。”话音刚落,正好碰到孟远和林案珩路过,东方其里便大喊道:“林案珩,找你的。”
孟远一听到妻子直呼名字,语气不善,便察觉情况不妙,于是悄悄地挪动自己,让自己尽量离林案珩远一些。
林案珩也心中一颤,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待得到东方其里的一记白眼之后,才肯定是在叫自己,于是一脸懵地向嘉乐堂走去。
短短的几步路却走出了上千米的感觉,他边走边打量着现场的情况。嘉乐堂里除了秦思悦和东方其里还有另外两个陌生人,一个是二十出头的男子,另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两人皆是衣着朴素,应该是布衣人家。又见那个小女孩儿抱着秦思悦,十分亲昵,那个男子手里拿着一张银票,正端端正正地递给东方其里。林案珩突然想起自己在打听秦思悦的背景里,她住的贺家就有那么两个人,一个叫贺文卿,是昨晚那个老妇的儿子,一个叫湛星曦,是秦思悦三年前带到贺家的。
一切想通之后,林案珩也知道东方其里为什么生气地叫住他了。他长舒了一口气,笑盈盈地上前朝贺文卿打招呼:“这位兄台是?”
贺文卿:“在下贺文卿,秦思悦的哥哥。”
林案珩:“原来是贺兄呀!幸会幸会。不知贺兄来此是……找秦姑娘聊天的吗?”
贺文卿摇摇头:“不是,我是为昨晚母亲的荒唐行为来道歉的,并且归还林公子的银钱。”
说完又将银票递到林案珩的面前。
林案珩见他那坚定的态度,便也不再客气地将银票收回,道:“既然贺兄这么坚持,我再推辞倒显得小气了,银票我收回了,只是与你母亲的交易可不会作废。”
贺文卿义正言辞道:“我朝律令,良家女子不可随意买卖,林公子,你确定谈的是交易?”
林案珩道:“当然,我又没买秦思悦的人,只是买了她的自由,贺兄知道我说的自由是指什么。”
贺文卿理亏,只能道:“孟府自古英雄辈出,孟老爷侠义,孟少爷和孟少夫人更是吾辈豪杰,思悦待在孟府,自然是比在我家好上几百倍。”
林案珩赞许道:“嗯,贺兄通情达理。”
贺文卿见事情都已办妥,便道:“既然人见到了,钱也还了,在下也无其他事情,那就不再叨扰,就此告辞。”
孟远客气道:“贺兄难得来孟府,怎么也得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吧。”
林案珩也附和道:“是呀!贺兄与秦姑娘许久未见,想必也有许多话想聊吧。”
闻言,贺文卿看向了秦思悦,不知怎么滴!突然伤感了起来。或许是想起他们小时候在村里一起戏耍的场景,想起他们一路逃荒吃不饱饭的日子,想起他教她习字,想起她三年前突然回来……,这些仿佛都还只是在昨日发生,可是今日,他的妹妹又一次选择离开。
贺文卿突然开口道:“思悦,对不起。”
对不起一直以来没有照顾好她,不管是作为男人,还是哥哥。
秦思悦道:“兄长何出此言?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啊!”
贺文卿:“我母亲做事犯糊涂,才……”
秦思悦:“兄长不必责怪贺姨,其实这样,我心里反而更好受些”
从此,她便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开贺家了。
贺文卿苦笑一声,是呀!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再留住她了:“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心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不像我,这辈子只看得到月江。离开也好,你不是属于这一方之地的,想去做什么就勇敢的去做,如果有一天累了,就回月江找我。”
短短的几句话,却让秦思悦的心软了下来:“哥,我……”
贺文卿不知道是不是怕秦思悦说出什么绝情的话,于是在秦思悦刚开口就赶紧打断:“时辰不早了,我还得去云间茶肆说书呢,我得赶紧走了。”
林案珩一听“说书”二字,立刻来了兴趣:“听闻云间小坐茶肆今日要讲三百多年前的莫家祖先,莫晓生的故事,可是贺兄讲?”
一提起莫家,孟远和东方其里也立刻侧耳倾听了起来。
贺文卿点头:“正是。”
孟远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去听一听呀!”
林案珩和东方其里表示同意。
秦思悦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只想早点找到主人的残魂,所以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了。
但是东方其里可不会给她落单的孤独,直接牵起她和湛星曦的小手,一起出发了。
……
云间小坐茶肆,四文钱一人,这是进门费。如果想在茶肆里点茶吃点心,可以,得另算。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点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如果爱听书之人,这就花得很值得。
秦思悦一行人进入茶肆里,只见茶肆布置十分清新简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半人高的楼台,台上放着一桌,一椅,一醒目而已。
正对着的台下有一块放着有很多张长条凳子的场地,比场地略高一台阶的外围设有十多张桌子,是给要喝茶吃点心的客人准备的。
他们来得并不早,茶肆里已经人满为患了,秦思悦刚踏进门,手腕上的红绳便发出异样,而她的心也被撕扯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湛星曦刚好与她并排走的,第一个看到了她的异常,担心道:“姐姐你怎么了?”
闻言,其余人纷纷回头。
东方其里见她脸色不佳,立刻上前搀扶。
孟远也关切道:“秦姑娘你怎么了?表弟,快来看看,她好像不舒服。”
为了自己的秘密不被发现,秦思悦只好看向孟远,眼神透露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暧昧,道:“没什么,可能走得太快了,心口扯了一下。”
果然,林案珩本来已经伸出的手在察觉到秦思悦的目光不善之后,立刻收了回去,并且阴阳怪气道:“身正则病少。”
他的这一番话孟远自然是听不明白的,以为就是林案珩作为医师给病人的劝告。
东方其里虽然听出来了林案珩的语气不善,但她没有看到秦思悦的眼色,也从没往孟远的身上想,以为林案珩是觉得秦思悦在故意娇气,于是二话不说,直接怼他:“什么医师呀!会不会看!不会看就进去把位置给我们找好。”
饶是口才再好的林案珩,在面对东方其里霸权主义的时候,也只能哑口无言,拉着孟远屁颠屁颠地找老板去了。
他之所以那么乖乖听话,一是他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没人信。二是这位表嫂法力高强,在他心中犹如河东狮,地位只在舅母之下。
不过临走之前,也不忘剜了秦思悦一眼,警告她不要做非分之想。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林案珩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大手一挥,掏出五十两银子放在老板手中,然后老板就笑嘻嘻地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靠着窗口,可以看到街上的人来人往,而且也是离台最近,可以很清楚的听到台上的说话声。
秦思悦边走边在人群中寻找,但茶肆里人多且复杂,一时间分辨不出这异样到底来自于谁。
无奈,她只能坐下来慢慢观察。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贺文卿身穿一袭灰衣粗布长袍,手执一柄长扇从后台走出来。
走到桌前坐下,拿起醒目“啪——”的拍下。
台下原本还在说笑厮闹的客人静下来,大家都把手头上吃的、喝的、把弄的收拾好,然后到各自的位置上坐好。
其实贺文卿正经起来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帅气的。他没有林案珩那种甜美的梨涡,也没有孟远那种可爱的虎牙,但他是那种很耐看的阳光大男孩。
待满堂安静下来之后,贺文卿嘴角勾起笑意,弯弯的,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跟着泛起柔柔的涟漪。
“望都三十七年,京城惊现一人,年十七,未知其来历,上殿前自请参军,二十岁官拜七品翰林学士,同一年,与许丞相之女完婚,二十一岁封为望都国第一个异姓侯爷,后因教唆罪和通敌罪入狱,在狱中自裁,享年二十九岁。诸位可知这人是谁?”
说书最重要的不是口才有多好,而是跟台下的观众互动的有多好。口才再好,不给台下适当八卦的氛围,观众情绪是很难高涨的。
这不,贺文卿的这一问,台下就随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啊?”
“不认识”
“不知道”
有一人朗声道:“我知道,刚刚你讲的正是“望都史记”中的原话,这句话讲的是三百年前的一位异性侯爷——莫晓生。”
一言出,满堂哗然。
“莫晓生是谁呀?”
“不认识呀!”
“你没听到吗?都说是三百年前的一位异性侯爷了,还通敌呢,是个叛徒!”
“啊!叛徒!那还有什么好讲的?”
“.…..”
“啪——”台上醒目再一拍,台下静然。
“诸位,史书确实如此记载,但史书记载的就一定是对的吗?自古功过名留青史,不都是由胜者说了算嘛。所以,今日我们便抛开史书,来讲讲这位莫晓生到底是怎样的传奇人物。”
贺文卿开始娓娓道来:“此故事就是要从三百九十年前说起。那树木成荫,仙气缭绕的青桐山上住着一户人家。户主姓莫,大名莫青山。莫青山一辈子都隐身于青桐山上,与世隔绝,与世无争。原本以为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安稳过完一生,但是直到他们家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
抑扬顿挫的语调自贺文卿嘴里流露出来,时而缓,时而急,神情时而紧绷,时而舒缓,有时也瞪大了双眼,作金刚怒目状。讲到紧张关键的情节也竟手舞足蹈起来,疏密有间。
这个故事大抵讲的是莫青山的儿子,因为是迎着早晨第一缕阳光出生的,所以莫青山给他取名莫晓生。
莫晓生是个从出生开始就是上天的宠儿,四岁启蒙,六岁便以五步一诗成名,十四岁便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十七岁那年因为贪玩下山,结果发现山下早已血流成河,满目疮痍,天璇国扶兮女帝已经直逼望都的天子城下。
莫晓生不忍百姓水生火热,于是不顾父母的劝阻,决定下山救国。
三年之后,莫晓生带领的军队一路打胜仗,最后将天璇国军队逼至境外,可是却因为皇帝的一道密令,莫晓生被迫选择做使节,孤身一人前往天璇国,从扶兮女帝那里拿到一卷官文,这也是以至于后来被人误认为通敌叛国。
望都国终得胜利,可是莫晓生为此付出了法力尽失,成为了一个废人的代价,从天璇国徒步走了四个月才到望都国的边界处。
后来皇帝招他进宫觐见,一番雷霆之怒后才说看在他一开始的壮义之举,便不计较他的罪过,而后随便封了他一个七品的文官职位就给打发了。
同一年,莫晓生和许幼节大婚,第二年,莫晓生的大儿子出生。后来,只当了一年官的莫晓生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便向皇帝请辞归隐农田。
皇帝见状有些害怕了,怕天璇国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就问他想要什么其他赏赐,莫晓生无心官场,于是统统拒绝了。
最后皇帝还是封他为第一个异姓侯爷,不过只是挂名并无实权,将他强留在了望都国。
此后,莫晓生亲自下达田园百姓家,忙于商农改革。
他花了八年的时间,终于让望都国国库充裕,百姓安居乐业。然而就在这时,一场悄无声息的变化在他身边发生了。
一个莫名其妙的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不辨是非对错,让他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恶魔。
后来皇帝病了,太子监国,更是出现了一番朝堂争辩赛。
再后来瘟疫蔓延,妖兽横行。
莫晓生不计前嫌,杀妖治瘟疫,但得到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