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夜晚,两道身影漫步于血夜之中。
“为什么一定要除掉阿别桑家族?”德尔不接这其中缘由,直接切入主题问道。
伊加诧异的看了一眼德尔,似乎透过他的神态猜测到了什么,毫不留情戳破他的目的:“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从来不会回答。”
这样的回答,并不奇怪。
伊加从来不会愚蠢到因为简单的两句话,就透露任何有用线索。
他走在少年前头,望着那一轮血月,心头犹然生出对某人的思念,他亲爱的妹妹钟爱一切特别的事物。
血色的月亮、枯木中的花、腐烂尸体上的蝴蝶……以及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
“是那个蠢女孩让你来问的吗?”
他并不确定是不是,可某种情绪促使自己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些讯息,仿佛是对自己妹妹的一种追思。
德尔冷漠回道:“我们是立场不同的两个人。我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跟她无关。”
伊加闻言,似乎从中明白了些什么,轻叹了口气对他提醒!
“不和睦的婚姻,国王会在意的。”伊加随意说了一句,德尔却猛然蹙起眉似有几分不悦,撇头看向周边风景: “‘未婚妻’对你们而言不过是个身份而已,政治联姻还妄想有和睦的婚姻关系,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伊加闻言没在理会,但心中却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曾几何时他也觉得舒拉跟国王是政治联姻,可那双对彼此都相互袒露爱意的眼,欺骗不了任何人。
那时的国王,孤傲的以为自己能纵横一切,毫无顾忌的将他的“弱点”暴露在大众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他爱她,爱到无可救药,爱到甚至不希望她承受生子的痛苦,哪怕断子绝孙。
大胆高调的示爱,无不在告诉世人他的此生挚爱和唯一的弱点,这也无疑成了他骄傲自负的代价——亲手杀死了所爱之人。
也许,德尔的回答没错,政治联姻不需要和睦的关系,否则只会成为双方最为致命的弱点和利剑。
所以见他依旧对娜芙提斯带有敌意时,反而莫名的松了口气 ,或许连作为娜芙提斯舅舅的他,也在庆幸着些什么。
“你们小时候不是玩的很好吗?现在看上去怎么生疏了?”
这本就是句简单的询问,却在他耳中听的格外讽刺,像是在故意提醒他,他们之间存在了隔阂,他们无法在相互信任了……
像是与自己赌气似的,回答的气冲冲:“……因为我们之间并不和睦,也不会成为幸福的伴侣。”
伊加并没有意识到德尔情绪的变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结果德尔先一步甩出了问题。
“你跟国王不也是吗?舒拉王后没去逝前你们可是埃帝罗一手遮天的存在。如今不也生疏了?”话题很好的又转回了伊加身上,而伊加这个不会找话题和接话的人,听到舒拉的名字时瞬间又被打开了一道伤心门。
舒拉·赫恩作为他的亲妹妹,被国王杀死,自己不仅不报仇还一味的纵容他暴政,助纣为虐这个词说的就是他吧。
他冷哼一声,伸手将德尔的头发抓乱,却任然一副冷峻不羁的模样:“你小子是又想套我什么话。”
德尔一边反抗他抓自己的头发,一边瑟缩着怕痒的脖子:“很明显啊,好奇你为什么···”德尔没在说,却暗示性的偏头看着他,伊加也立刻会意,他也没有隐瞒直接了当的说:“我的回答还是和以前一样,因为我讨厌那些奴隶。”
对于这个答案德尔并不意外,反之扯起嘴角一笑:“最后一个问题。”
“说。”
“沙贤为什么讨厌娜芙提斯?”
“······”
“为什么不说话?”
“保持你现在的立场,与她完婚是最好的结果。”伊加的回答让德尔听的云里雾里的 。
就在刚刚的召见之中,那高高在上的国王拖着一具惨坏的尸体,一边割着肉一边喂养那些血性的牲畜,鲜红的血染红了他大殿的金碧辉煌,那些野兽在地下笼子内发出沉闷的撕咬声。
当时国王问道:“她怎么样了?”
德尔一时没分清国王说的是指谁,垂落的头下是思索转动的眼,一股压迫感从上而下将德尔的身躯压的极其重。
国王见他没有说话以为他要隐瞒什么,不满的心情冲上眉头,以冷傲的姿态压迫他的气场将他视如蝼蚁,慢慢回头看向德尔道:“你不是去看她了吗?”
一个哆嗦莫名其妙的打了出来,寒冷的气氛莫名其妙围绕在他的脊背,那暗处好似有千万只毒蛇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连吞咽一口唾沫都被视奸的明明白白。
德尔悬着一颗紧绷的心脏,牙床却在不自觉的颤抖,一呼一吸都令人不适:“公主殿下受了伤,我去的那些天一直昏迷不醒,但这几日应该恢复的不错。”
德尔立刻回答道,在捕捉到他那一丝生气的语调时生怕回答慢一刻就会成为他手里下一个牲畜的食物!他继续道:“训练的士兵,也几乎没有任何问题。照常如旧的听话。”
对于第二个回答,他却更在意德尔的第一句话。
“恢复的不错?看来那一刀刺的不够深啊。” 他悠哉悠哉的又割下一块肉,丢进了地下的笼子内,贪婪的野兽相互撕咬着对方的脖子,露出的獠牙与凶悍的兽行,仿佛在声音之中就能想象到他们为了一口肉而厮杀的多么惨烈。
“·····”德尔不敢随意言语。
他唯一的价值就是娶娜芙提斯来施加对自己家族的压力,可若是两人之间谁反悔了,这个表面和平的关系便会迅速瓦解。
克利非家族不一定会真的造反,但国王一定会永绝后患!
对于国王而言,无论娜芙提斯嫁不嫁,他都能完全掌控克利非家族。只不过婚姻的方式能让他更加的顺理成章而已。
“剩下不到三四年了吧?”
还有三四年,克利非家族就是国王名正言顺的狗,再无任何可反抗的余力,看似守护的是国家,实际上不过是国王维权的手段,拉拢施压更多家族的加入对穷人进行压榨。
而德尔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对这段婚姻如此的不喜爱,也是因此对娜芙提斯极其的厌恶。
“但公主殿下似乎不太喜欢我···”德尔想隐晦的推脱这段婚姻,但国王又怎么会同意呢,他悠哉哉的转身坐上最高的座椅上无所谓道:“结个婚而已,喜不喜欢你重要吗?”
他说的轻飘飘的,坐在椅子上还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根本不在乎娜芙提斯的一点感受,而德尔自然也没有反抗的权利,只能默默应下,可心中总会被一丝窃喜扰的心烦。
他在窃喜什么呢?
窃喜国王没有收回成命?可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窃喜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又能娶到她了。
卑劣的小人,在窃喜这段婚姻要以压榨穷人的血肉来实现,不敢承认自己因爱人而喜悦,也羞耻的痛斥自己的无能为力。
又不自觉的将婚礼上的她擅自想象出来。
假如·······
那一刻。
他只敢妄自想象那么一刻。
他觉得他们应该是幸福的,但那一瞬间的感觉稍纵即逝,她谋利的面孔跪在国王面前赐婚的场景,跪碎了关于他们一切的美梦。
而国王继续道:“带士兵去下龇地,每家每户的查找意图谋反的人,将那些陈情书全都烧了,将人聚集起来让那些贵族看着她们死。奥菲洛斯最近为了这事,忙的不可开交,现在由你来接手吧,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德尔心间一痛,恍惚在自己的五指间又看到了无法被抹去的鲜血,他早就听说了有一批奴隶在与一些贵族合作上报陈情书,可没想到这个计划甚至还没有具体的证据和动向时,国王就如此的杀伐果断。
而更可笑的是,这种举动不仅无济于事反倒还害死了自己。上陈情书,希望上面的人重视苦难人民,殊不知想要他们灭亡的,就是国王啊。
尽管他不愿意去做,可他是国王····而这件事情绝对少不了娜芙提斯的涉入。
“是!”可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在这个国家没有人能拒绝国王的请求。
他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牵扯的···不想让她参与其中,可自己与她又怎么可能毫无牵扯?
他不忍心····不忍心看着那些从下龇地被迫抓来的奴隶,在次回去时却要手刃自己的亲人。
他不愿看到她那双厌恶自己的眼!
回忆结束,他与伊加缓慢巡逻在这片皇宫之内,在走向高塔之时,月光清冷的宛如薄纱覆盖在他的双眼。
他不由自主看向了有五色玻璃的宫殿·····
而第二天,阿雅便与提提一起送娜丽丝便大张旗鼓的送她回家,娜芙提斯也跟着去送行,而宫殿的一众也舍不得这个极具活力的小姑娘,也纷纷躲着过来送行,一旁的阿雅与娜芙提斯对视了短暂的一眼,两人都心照不宣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只见娜芙提斯拿出一封信交给阿雅并郑重严肃的嘱咐道:“一定要把这个交给娜丽丝的父亲!”
她将信封托付般的交到阿雅手里,紧紧的捏着她的手背,她从未见过娜芙提斯这般模样,心中尽然莫名的嫉妒起了娜丽丝。
“好!” 阿雅深深的望了一眼娜丽丝,娜丽丝不明所以的感受到了阿雅不善的气场,连忙拉下帘子不在看向外面的风景。
可就在阿雅就要收回手离开时,一个熟悉的沉甸甸的东西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那个抢眼的小红珠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极其的耀眼,她看的出神,颤着眸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娜芙提斯。
“ 既然受伤了不愿告诉我,那就把这个带上吧。”娜芙提斯笑道,阿雅木讷的点头将药盒捏紧在手里,深深的将它烙印在柔软的手掌内。
那天,沙漠的风吹的很小,小到连头发都没吹起,她滚烫的心脏无法得到一点平静。
他们离开时众人的目光带着不舍,他们早已听说了那位活泼的小女孩要嫁给残暴的国王,感慨少女的天真和无奈。
轿子渐渐离去,娜丽丝掀起小小一角的帘子,正巧看见阿雅拿着那个药盒子看到痴迷,但她并不愿意把目光多停留在她身上太久,娜丽丝并不想与不喜欢自己的人有过多的接触,于是便放下了帘子与轿子另一边的提提看去。
提提是一个男身女相的美人,以至于娜丽丝一开始误以为他是女孩子,说着一些少女心事,提提倒也耐心听她讲,不会不耐烦
她趴在轿子上看着提提那张清秀的脸,好奇问道:“提提,你是怎么认识娜娜的呀?”
“丽丝小姐很想知道吗?”提提笑得像一只娇俏的花猫,十分讨喜。明明终日与草药接触的他,身上却没有难闻的草药味,反而是一股淡淡的像清新早晨的大树一样的味道。
娜丽丝抿了抿唇道:“不方便说的话····”看似后退的话,实际眼神眼巴巴的看着提提,就差没把‘求求你了告诉我吧~’刻脑门上了。
提提浅浅笑着极其神秘的凑到娜丽丝面前小声道:“那你可不能告诉阿雅哦。”
娜丽丝呆呆的不明所以的问道:“为什么?”像只歪头蹙眉的山原猫。
提提笑得像是看清事态的局外人:“因为···阿雅小心眼。”
闻言她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对对对!你也这样觉得的对吧!我还有点怕她呢!”
提提噗嗤一笑:“她真是一点不带藏的呀。”
“藏什么?”娜丽丝又问。
“藏一些···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小心思。”提提笑得神秘,回答的也不明不白,不过好在娜丽丝对她并不好奇,而是将岔开的话题又倒了回来:“那你是怎么认识娜娜的呀?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以前一定是贵族吧,你们之间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精彩?”提提回忆起自己第一次与娜芙提斯见面时,自己还在狼狈的跟狗抢不要的鱼内脏吃,因为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裙子而害怕的逃跑的模样····嗯···怎么不算是一种‘精彩’呢?
“算不上精彩吧,不过没想到你尽然猜对了一点。”
“你以前是贵族对不对!”娜丽丝眼睛亮晶晶的为自己猜对了答案而感到高兴。
“嗯···一条被剥却鳞片的鱼。”他一句话就轻描淡写的盖过了被夺去爵位的不甘和痛苦,甚至还有些打趣的语调在其中,短短的一句话将所有心酸含在嘴里。
娜丽丝还沉溺在自己猜对了的喜悦中,等反应过来自己愚蠢的行为时,提提却根本不在乎的朝娜丽丝递去一颗糖果微笑道:“丽丝小姐今年几岁了?”
娜丽丝眼睛放光的拿起那颗糖果说了声谢谢,等糖含在嘴里了才回答刚刚的问题:“十三!”
“十三啊···”提提的目光从娜丽丝身上转向了看不清的前方,似有许多心绪在那句话之间,感慨般的叹了口气:“我尽然比你整整大了十三岁。”
娜丽丝还以为他在因为年纪大而伤感便安慰道:“你看着跟我差不多大呢!你长的可好看了!”
提提被她逗笑的说了声谢谢,可他在意的是,她要嫁的男人比他还大,而娜芙提斯也只比她大了四岁而已,两个小女孩绞尽脑汁的想要逃出老谋深算的国王的手掌,他一个过来人不知该作何心态····
“提提!我能跟你打听个人吗?”
“当然可以,你又想听谁的故事了?”
“塔里!那个昏迷了很久的男生!”娜丽丝像只精致的小鸟似的,整天都精神满满活力四射,像太阳一样耀眼灿烂。
提提好奇的撇了她一眼问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我前几天总是去亭子玩没想到他也在,我们就唠了会磕。”
“既然你们都聊天了,还有什么是我会比你更知道的?”
“有哇!他受伤是娜娜给他治疗的!而且他看娜娜的眼神总是很奇怪!而且啊!他总去假装偶遇娜娜!”娜丽丝一脸八卦的看着提提,希望在他这里能听到些什么八卦,可提提像是被她逗笑似的哈哈大笑起来,搞得娜丽丝一脸懵逼:“哎呀,你别笑了,他是不是喜欢娜娜呀??”
“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被你着女娃娃逗笑了。”提提笑得都快流眼泪了:“你这话可别让阿雅跟德尔听到,特别是阿雅!”
“为什么?”
“这是为了塔里好。”提提语重心长道。
两人正聊的起劲,阿雅突然从那边掀开娜丽丝的帘子喊到:“来了!躲好!”
阿雅的话还没说完,护送的人全都被黑衣侍卫拿着弯刀包围了起来,那些仆人害怕的挤在一块但凡出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把身边人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