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两个人并肩走在酒店的走廊里,纪颂书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商刻羽后面。
走廊里铺了地毯,走上去松软而悄无声息,纪颂书看上去平静,心里却是翻天覆地、喧闹无比。
她居然答应了和商刻羽开房!
而且,像要印证她的猜想一般,商刻羽开的是大床房!
还原一下刚才的情形。一开始商刻羽想开行政套房,但前台说她们酒店只有普通的房间。商刻羽转头就开了间大床房,理由很充分——
“你要休息,我不需要。难道你更想睡一米二的小床的吗?”
纪颂书心说一米二也不算小了,她房间里的床才七十厘米,快要两倍了。但面上还是乖乖点了点头,跟在商刻羽身后,充当她的小尾巴,仿佛毫无怨言似的。
实际上,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还在悄悄地、屏气观察着前面的人。
商刻羽的背影是挺拔而气质的,红与黑交织的长发在身后摇曳着,像是向下燃烧的墨色火焰。
纪颂书离她很近,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令人醉心。
她神志不太清明地想了一会儿,开始破罐子破摔:来都来了,要是真被按到床上了再说吧。
大不了、大不了就真的亲一下,初吻对象是商刻羽的话,也不算吃亏,毕竟长得很好看。
说不定,她嘴里的菌群还能延年益寿、让人暴富呢。
纪颂书一面胡思乱想得没边了,一面向前走,商刻羽停下了也没注意,一脑袋撞了上去。
商刻羽扭头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进了房间,就是平平无奇的酒店房间的模样,商务风的装修,白色的大床,黑色的大电视机,唯一的园区特色是床头摆着的、半人大的贝果兔玩偶。
商刻羽伸手在床垫上按了按,微微皱眉道:“勉强能睡。”
纪颂书发誓,她从商刻羽的脸上看到了一掠而过的嫌弃。
照这个嫌弃程度,应该是她想多了,纪颂书默默松了一口气。
假如商刻羽真的要她侍寝,大概会让她先做个全身美容,泡几遍玫瑰花瓣浴,再剥光了卷进被子里,抬到总套套房里去吧。
纪颂书把自己逗乐了,浑身都放松下来。
她一屁股在床垫上坐下,往下压了压,回弹几下,还算舒服,伸手去捞床头的玩偶,毛绒绒的,手感超好,她埋进玩偶肚子里吸了一大口,阳光的味道。
“你好胖呀。”她对玩偶说。
入住的时候,前台说床头的玩偶是可以带走的,但纪颂书想起自己那小小的房间,又觉得无处可放。
但她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呼喊着:把玩偶带走、把玩偶带走!
为了说服自己,她对着玩偶的脸端详了好一阵,终于挑出些不满意来,这只玩偶的耳朵后多缝了一条黑线。
“你躺一会儿吧,我去帮你找点晕车药。”商刻羽说。
“嗯嗯。”
纪颂书脱了鞋躺下,刚沾上床,一阵困倦就席卷而来。几乎是立刻,在商刻羽的目光里,她的意识朦胧了起来,面颊陷进枕头里,眼前也蒙起了一层水雾。
商刻羽盯着她失神的脸看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提醒道:“要睡的话,把美瞳摘了。”
她把纪颂书从床上扶起来,纪颂书简直是个没骨头的娃娃,软软地坐在那儿,耷拉着脑袋。商刻羽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
望着她的脸,一时间怔住了。
两排浓而密的睫毛,嘴唇红艳艳的,微张着,像个漂亮的陶瓷娃娃。
商刻羽帮她把美瞳摘下,望着那双海蓝色的眼眸,心下一动,喃喃地说道:
“真像啊。”
纪颂书一下子清醒了。
来自DeepLove的推断更加深了她的猜测。
「语句解读中……经分析,您的长相令对方联想到某个特定的人,可能是前女友、白光月等。」
这让纪颂书觉得有点恶心,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顿时变得波涛汹涌。
“你不会拿我当替身吧!”
“替身?”商刻羽轻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她用目光牢牢地锁住纪颂书,注视着她,“我想要的人,根本不可能有逃走的机会。”
“那你在说我像谁?”纪颂书还是气鼓鼓的。
“很想知道?”商刻羽挑眉。
“超级想知道!”
“好吧。”
“你的眼睛很像——”商刻羽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快点说呀。”纪颂书催促道。
“像我以前养的一只布偶猫。”
纪颂书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像猫?她哪里像猫?她脸上难道是黑一块白一块的吗?
“这样更像了。”
纪颂书一把拍开下巴上的手,往床上一倒,拉过被子蒙在脸上,大声宣布:“我才不要做你的猫,我要睡觉了。”
商刻羽觉得好笑,还想逗她几句,但纪颂书很有原则地没吭声。
走近一看,她竟然已经抱着被子睡熟了,呼吸声均匀而平稳。
沾床就睡真是一种令人艳羡的天赋,商刻羽想。
一闭眼一睁眼,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纪颂书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房间里黑漆漆、静悄悄的。
她从床上坐起来,头发乱蓬蓬,眼神迷蒙。她揉揉眼睛,挠挠头发,半天才清醒过来。
打开手机一看,已经五点半了,离闭园只剩不到一个小时。
怎么睡了这么久?!纪颂书一阵懊恼,她试着喊商刻羽的名字,无人回应。
果然,她自顾自睡了这么久,商刻羽已经走了……她把约会搞砸了!
纪颂书坐在黑暗中,意志沉沉。
这时候门口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灯光“啪”一下大亮,商刻羽走了进来,看到纪颂书就问:“睡够了?”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突然接触到亮光,纪颂书“啊”一声倒在床上,捂住双眼,“我要现原形了!”
“什么原形?”
“其实我是一只瞌睡虫。”纪颂书承认错误,“出来约会,结果在床上睡了一下午。”
她抬起脸,巴巴地看向商刻羽:“你怎么是从外面回来的?”
“难道你指望我守着你睡觉一下午吗?”商刻羽在床边坐下,一脸理所当然,“我当然是自己出去玩了。”
“你玩了什么?”
“谷物游龙、甜甜圈涡轮、麦片转转碗……能玩的我全都玩了一遍。”
纪颂书眨眨眼睛,揶揄道:“没想到你比我还喜欢这里啊。”
商刻羽不作声。
“我今天什么都没玩到。”纪颂书咬着嘴唇,有些委屈。可这又能怪谁呢?是她自己被子一蒙就睡着了。
忽然,她灵光一现,手脚并用地爬到商刻羽身边,提议道:“每个小时整点的时候都会有微笑贝果剧场的演出,我们去看吧,还能赶上最后一场。”
“这个演出已经缩减到一天一场了,我刚看完最后一场。”商刻羽淡淡地补刀。
纪颂书被迎头痛击,欲哭无泪,重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在床上打了两个滚,闭着眼睛没有距离感,滚过了头,一下撞在商刻羽后腰上。
“对不起。”她立刻道歉。
商刻羽一把把她拉起来:“好了,我们该走了,快闭园了。”
纪颂书觉得可惜:“下次我一定要把没玩到的补回来。下次我们再一起来吧,我还有张摩天轮体验券没用呢。”
商刻羽抿了抿嘴,没说话。
如果纪颂书足够熟悉她,会发现这是她心虚时的习惯性动作。
但纪颂书不知道,她只是拖着脚步走在商刻羽后面,看到夕阳下寂寥的游乐园,空空荡荡的广场,贝果兔玩偶里的工作人员摘下头套,露出一张大汗淋漓的脸,心里说不出的伤感。
这时候,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裤子。
“姐姐。”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纪颂书低头一看,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脸蛋,穿着粉色的蓬蓬裙,头上插着小皇冠发卡。
她示意商刻羽等一等,然后蹲下身,和小女孩平视,柔声问:“小朋友,怎么啦?”
“我奶奶走丢了。”小女孩说着就仰头哇哇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我帮你找奶奶。”纪颂书手忙脚乱地拍着小女孩的背,“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
“我、我叫依依,拔岁了。”
纪颂书指指自己又指指身后的商刻羽,“那我和这个姐姐带你去找奶奶,好不好?”
“不要那个姐姐,她好吓人。”
转头一看,商刻羽皱着鼻子,满脸嫌弃。
纪颂书责怪地看了她一眼:“麻烦你稍微控制一下表情,对小孩子温柔一点。”
“我讨厌小人。”商刻羽说,“我很奇怪,八岁的孩子有这么吵这么笨吗?”
纪颂书急忙伸手捂住依依的耳朵,“当着孩子的面,别这么说。还有,你别装中文不好,那叫小孩,不叫小人。”